抗生素作为一类可以选择性抑制或杀死其他生物体活性的微生物次级代谢产物或人工合成的类似物, 被广泛应用于人类疾病的预防与治疗、畜牧业与水产养殖业等[1].我国作为抗生素的生产和使用大国[2], 据估计, 2013~2018年, 我国抗生素年产量达19.3万t(包括药用和农用), 人均抗生素消耗量是美国的10倍[3].由于抗生素不能被人或动物完全代谢, 因此大多数抗生素在使用后以其原始形态或活性代谢产物形式排放到环境中.我国多处河流及饮用水源地均检出不同水平的抗生素, 给水生态系统和人体健康带来了潜在风险.秦延文等[4]从大辽河的表层水体中共检测出10种抗生素; 罗丽婵[5]在深圳市的雨水径流中检测到诺氟沙星和氧氟沙星等8种不同类型的新型污染物; 魏红等[6]在渭河关中段(咸阳至西安)表层水体中共检测出5类15种抗生素, 检出率在12.5%~100%.由于各种污水处理过程对抗生素不起作用或作用很小, 抗生素随着人们的消耗逐渐增加, 导致抗生素在环境中出现“假持久性”的状态[7], 根据近年来的研究, 水体中的植物、动物和微生物都会受到抗生物的急性或慢性毒性影响, 脱水红霉素对蛋白核小球藻的生长具有抑制作用[8]; 联合抗生素毒性会影响斑马鱼的生殖发育和代谢系统[9]; 抗生素通过影响细胞膜、蛋白质和核酸(DNA/RNA)的合成来影响微生物群落[10], 微生物群落也会因抗生素的增加产生抗性基因[11].
北运河水系是北京市的五大水系之一, 属海河支流, 是唯一一条发源于北京市境内的水系, 上游为山区丘陵地带, 下游为城市平原区, 作为北京市的主要排洪通道, 每年承纳市区约90%的排洪量、80%以上的GDP, 服务全市70%的人口, 是北京城市的重要增长极和联结京津冀地区的天然纽带, 对于京津冀城市群自然-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有重要意义[12], 但是近年来北运河河道水体污染严重, 水生态系统退化明显[13], 水质问题也成为制约北运河流域生态环境改善和流域生态健康发展的重要问题.为了加强北运河流域水环境总和治理的统筹领导, 围绕“溯源治污、提升水质、提高水循环利用”进行北运河流域生态治理[14], 经过三轮“三年污水治理行动计划”自2006年以来有所改善[15].但是, 目前对于北运河流域的抗生素污染研究并未展开系统且深入的分析, 仅在有限的研究中对北运河流域抗生素的存在特征进行了描述[16, 17], 并发现北运河水体中的抗生素浓度依然高于其他地表水, 黑臭河水治理过程中抗生素的去除也是亟需关注的问题[16].
本研究基于北运河流域抗生素污染状况的摸底需求, 开展抗生素的污染特征分析, 探索抗生素快速准确的定性筛选和定量检测分析技术, 通过分析5类19种抗生素在不同河段的分布特征, 明确北运河流域抗生素的时空分布特征, 并采用风险商值法评估北京市重要地表水流域水体中抗生素的生态和人体健康的潜在风险, 以期为北京市抗生素环境管理提供依据.
1 材料与方法 1.1 样品准备 1.1.1 样品采集根据《水质采样方案设计技术规定》(HJ 495-2009)[18]选取北运河北京市辖区段(82 km)的干流设置监测断面及采样点, 自上游开始延河流流向设置12个采样点采样(图 1).根据《水质采样样品的保存和管理技术规定》(HJ 493-2009)[19]进行样品的保存、运输、接收和质量控制.每个采样点取水样500 mL于棕色玻璃瓶中, 采用稀硫酸调节pH至3.0左右, 4℃冷藏保存, 并于48 h内完成检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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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1 北运河流域采样点位置示意 Fig. 1 Map of the Beiyun River Basin and sampling sites |
取保存于棕色玻璃瓶中的500 mL水样, 使用孔径为0.45 μm水相滤膜进行抽滤, 在滤液中加入0.5 g乙二胺四乙酸二钠(99%, 上海安谱实验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充分溶解.依次用5 mL甲醇、5 mL超纯水活化HLB萃取柱, 活化后使水样以6 mL·min-1的流速匀速通过HLB萃取柱, 上样完成后用10 mL超纯水冲洗HLB萃取柱, 在氮气保护下干燥萃取柱30 min, 用10 mL的甲醇进行洗脱, 流速为0.5 mL·min-1, 将洗脱液收集在收集管(带有1 mL刻度)中, -4℃保存待检测.
1.2 抗生素的定量-定性分析 1.2.1 目标抗生素的确定根据当前国内外抗生素研究成果, 本研究中选取5类(磺胺类、大环内酯类、喹诺酮类、青霉素类和林可酰胺类)19种典型抗生素为研究对象, 具体的基本参数见表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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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 1 目标抗生素基本参数 Table 1 Parameters of target antibiotics |
1.2.2 仪器参数的确定
仪器采用Waters ACQUITY UPLC BEH C18(2.1×50 mm×1.7 μm)色谱分析柱; 流动相A和流动相B分别为0.1%甲酸-水溶液和甲醇/乙腈(1∶1, 体积比)(含0.1%甲酸), 流速为0.20 mL·min-1; 色谱柱温度为40℃; 样品进样量为10 μL.采用多反应选择监测(Multiple Reaction Monitoring, MRM)模式检测, 离子源温度为150℃; 毛细管电压为3.2 V; 碰撞气和脱溶剂气流量分别为50 L·h-1和550 L·h-1, 去溶剂温度为500℃.
1.2.3 方法检出限的确定配置浓度为: 1、2、5、15、20、50、100、200、250、400、500和1 000 μg·L-1的19种抗生素混标.每个浓度标准样品平行测定3次, 对峰面积分别积分处理后得到不同浓度下不同种类抗生素的信噪比.以高于3的信噪比下的最低浓度为该种抗生素的检出限, 以高于10的信噪比的最低浓度为该种抗生素的定量限(表 2), 19种抗生素的检出限为1~3 ng·L-1, 回收率在55.5%~1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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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 2 目标抗生素的方法检出限和回收率 Table 2 Recoveries and method detection limits (MDLs) of the target antibiotics |
1.2.4 质量控制
所有分析数据的获得均严格执行QA/QC程序, 方法空白用来控制整个实验过程中是否有人为或环境因素所带来的污染; 空白加标用于控制整个实验过程的准确性.每次测定样品前均重新配制工作液作标准曲线, 前后两次相差均不超过10%. 抗生素加标回收率在50.0%~117.0%.
1.3 抗生素风险评估 1.3.1 生态风险评估根据欧洲评估技术指导文件(European commission technical guidance document, TGD)中不同环境风险评估方法, 可以采用风险商值法(risk quotient, RQ)对北京市永定河流域水体中抗生素的生态风险进行评估[20], 生态风险商值(RQE)计算公式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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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中, MEC(measured environmental concentration)为抗生素的测定浓度, PNEC(predicted no effect concentration)为预测无效浓度.PNEC值是慢性毒性数据(最低观察浓度效应或无效应浓度, NOEC)或急性毒性数据(半数致死浓度LC50或半数有效浓度EC50)与评估因子的比值, 一般情况下认为急性评估因子为1 000, 慢性评估因子为100.
1.3.2 健康风险评估根据人体对抗生素的日均可接受量(ADI), 计算抗生素对人体健康的风险商值(RQH).计算公式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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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中, RQH为单一抗生素的健康风险商, MEC为抗生素的测定浓度(μg·L-1), DWEL为饮用水当量值(μg·L-1).饮用水当量值DWEL=ADI×BW×HQ/(DWI×AB×FOE), 其中ADI是日均可接受量; BW是人均体重(kg), HQ为最高风险, 按1计算, DWI是每日饮水量, AB是肠胃吸收率, 按1计算, FOE是暴露频率(350 d·a-1), 按0.96计算.不同年龄段人群的人均体重及每日饮水量见表 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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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 3 成人及儿童平均体重以及每日饮水量 Table 3 Average body weights (BW) and drinking water intakes (DWI) of children and adults |
当RQH < 0.01时, 表明抗生素对人体健康造成的风险水平可忽略不计; 当0.01≤RQH < 0.1时, 表明抗生素对人体健康造成的风险属于低等水平; 当0.1 ≤RQH < 1时, 表明抗生素对人体健康造成的风险属于中等水平; 当RQH≥1时, 表明抗生素对人体健康造成的风险属于高等水平
2 结果与讨论 2.1 北京市北运河流域水体中抗生素污染状况在北运河12个采样点中, 共检测出4类7种抗生素, 结果如图 2所示.其中5种抗生素在12个采样点中均有检出, 检出率为100%, 分别为克拉霉素、阿奇霉素、罗红霉素、氧氟沙星和林可霉素, 其检出浓度由高到底依次为:克拉霉素>阿奇霉素>罗红霉素>氧氟沙星>林可霉素, 对应的浓度平均值水平分别为67.99、61.12、38.39、26.41和5.18ng·L-1.另外, 红霉素的检出率为41.67%, 对应浓度平均值为304.99 ng·L-1, 磺胺吡啶的检出率为33.33%, 对应浓度平均值为4.14 ng·L-1.可检出的抗生素类别主要为大环内酯类抗生素, 占所有抗生素总量的70%以上.作为治疗和预防各种组织传染的有效药物, 大环内酯类抗生素自1952年推出以来, 其种类和数量不断扩增, 除用作人类药物外, 还被作为一种增长剂广泛用于家禽和水产养殖中[22].其中红霉素和罗红霉素是比较典型的大环内酯类抗生素[23], 在本研究中红霉素虽然检出率仅占41.67%, 但其浓度为可检出的7中抗生素中浓度最高的一种.红霉素在酸性条件下不稳定, 因为口服后容易被胃酸破坏, 发生分子内脱水环合反应, 生成脱水红霉素[22], 因此检测出的红霉素多以脱水红霉素形式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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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2 北运河中抗生素的检出率及其检出浓度 Fig. 2 Detection rate and concentration of antibiotics in Beiyun River Basin |
从图 3可以看出, 抗生素的累积浓度在北运河河段呈现出中段累积浓度高, 上游和下游浓度低的分布特征, 其中阿奇霉素、罗红霉素、克拉霉素和氧氟沙星总体上都是呈现了从上游到下游逐渐降低的趋势, 但是磺胺吡啶、红霉素和林可霉素在下游第11个采样点开始出现了升高的现象, 在进行了周围环境调研后发现, 存在这一现象的原因可能有两个:第一, 中间采样点4~10的大部分区域属于生态公园区域, 人口密度低, 且以生态涵养为主要功能; 第二, 附近有再生水厂的水体补入, 根据调研再生水厂的水质在近年来有大幅度提升, 且在处理工艺中有部分抗生素可以被去除; 第三, 在下游区域, 由于河流进入村庄, 人口密度又再次提升, 导致部分抗生素随生活污水进入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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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3 北运河流不同采样点的抗生素累积浓度 Fig. 3 Cumulative concentration of antibiotics in different sampling sites of Beiyun River Basin |
我国的大量流域中均检测出了抗生素的存在, 而且由于各地区人口密度、农业养殖产业和环境条件的差异, 不同调查的结果中抗生素的浓度、种类和分布的差异也较大(表 4).以本研究中北运河主干道检测出的7种抗生素为目标抗生素进行文献调研发现, 本研究中北运河流域的阿奇霉素、红霉素和克拉霉素比调研中的流域抗生素浓度数据[24~26]要高; 罗红霉素和氧氟沙星在我国不同流域中的检出率较高, 分别在12条(包括白洋淀、海河、南明河、长江南京段、黄河、渭河关中段、辽河、东江东莞段、深圳河、珠江广州段、黄浦江和太湖)和17条(白洋淀、温榆河、潮白河、海河、巢湖、江西锦江、南明河、长江南京段、黄河、渭河关中段、辽河、深圳河、珠江广州段、黄埔江、苕溪、太湖、洪湖)河流/段中有检出, 且浓度最高达到了741 ng·L-1[27]和1 213.6 ng·L-1[28], 差异较大, 可能是由于环境条件和使用量的差异引起的, 这些结果都说明了阿奇霉素、红霉素和克拉霉素是我国流域抗生素污染中需要关注的3种抗生素, 根据流域周边特征罗红霉素和氧氟沙星也是水质抗生素污染的重要污染物.与文献[24, 28]中关于北京市其他两条流域(潮白河和温榆河)的研究结果相比, 本研究中的磺胺吡啶和氧氟沙星与其无显著性差异, 阿奇霉素和林可霉素浓度与潮白河相比偏高, 而在检出率方面, 潮白河的研究中阿奇霉素和林可霉素均有较高的检出率(62.00%~95.00%), 这两种抗生素均是属于我国使用量较大的一类抗生素, 且阿奇霉素的最高浓度出现在采样点1(123.47 ng·L-1), 林可霉素的最高浓度出现在采样点2(7.16 ng·L-1), 前两个采样点位于居民区周边, 附近有学校和人流量较大的公园, 人口密度较大导致了该河段的抗生素浓度较高.磺胺吡啶作为本研究中北运河流域唯一检出的磺胺类抗生素, 其浓度和检出率都较低, 且本研究中的采样时间为冬季, 根据李明亮[29]的研究, 磺胺类抗生素在>25℃降解加快, 因此, 磺胺类抗生素在夏季气温升高后其浓度会进一步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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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 4 北运河流域与国内其他流域水体抗生素对比1)/ng·L-1 Table 4 Comparison of antibiotics in BeiyunRiver Basin and other water bodies in China/ng·L-1 |
2.2 北京市北运河流域水体中抗生素的生态风险评估
由于单一抗生素的生态风险不能充分反映抗生素对环境的潜在危害, 因此采用联合风险商值法进行评估.根据欧盟的技术指导文件中关于环境风险评价的方法, 北运河流域水体中抗生素的生态风险分别以藻类、无脊椎动物和水生植物为受试物种进行生态风险评估, 通过文献调研[45, 46], 收集了3种不同敏感度的受试物种以其预测无效应浓度(PNEC)为毒性终点来进行计算5大类可检出抗生素的生态风险商值(表 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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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 5 5种检出抗生素的生态风险商值1) Table 5 Ecological risk quotient of five detected antibiotics |
按照Hemando等[47]提出的风险商值分类方法, 可把生态风险分为3个环境风险等级, 即RQE值在0.01~0.1之间为低环境风险, 在0.1~1间为中等环境风险, 大于1为高环境风险.从表 5结果中可以看出, 磺胺吡啶和林可霉素对于3个物种终点均无风险, 一方面是由于这两种抗生素在北运河中的浓度较低, 更重要的3种受试物种对磺胺吡啶的敏感性较低, 其中磺胺吡啶对藻类的PNEC值为5 280 ng·L-1[45], 林可霉素对无脊椎动物的PNEC值为50 000 ng·L-1[45]. 3种受试物种对氧氟沙星的敏感度的顺序为:藻类>水生植物>无脊椎动物, 并且以最为敏感的藻类PNEC为毒性终点的前提下, 北运河流域的氧氟沙星为高风险污染物.同样的, 同属大环内酯类的罗红霉素和红霉素均对藻类最为敏感, 且在以最为敏感的物种为指示生物的前提下, 均为高风险污染物.
2.3 北京市北运河流域水体中抗生素的人体健康风险评估如图 4所示, 为了能够更好地评估北运河流域水体中抗生素的风险水平, 选取了最大抗生素检出浓度, 根据不同年龄层次人群通过饮用水摄入抗生素当量, 评价北运河流域水体对人体的健康风险, 当RQH < 0.01时, 表明抗生素对人体健康造成的风险水平可忽略不计, 磺胺吡啶、林可霉素、罗红霉素、阿奇霉素和红霉素的RQH值在4.14×10-6~6.16×10-3之间, 低于0.01, 表明北运河流域水体中该5种抗生素无潜在健康风险.克拉霉素的RQH值在2.17×10-2~2.46×10-2之间, 高于0.01但低于0.1, 对成人和儿童健康造成的风险为低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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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4 以检出浓度最大值计算得到的人体健康商值 Fig. 4 Human health risk quotient of five detected antibiotics based on the maximum concentration |
(1) 北运河流域水体中共检出4类7种抗生素, 其检出浓度平均水平由高到底依次为:红霉素>克拉霉素>阿奇霉素>罗红霉素>氧氟沙星>林可霉素>磺胺吡啶, 对应的浓度平均值水平分别为: 304.99、67.99、61.12、38.39、26.41、5.18和4.14 ng·L-1.
(2) 对比国内其他流域, 北运河流域水体中检出的阿奇霉素、红霉素和克拉霉素比我国其他流域研究中的抗生素浓度偏高.磺胺类抗生素(磺胺吡啶)处于较低水平, 与其他流域的结果一致.
(3) 通过生态风险评估, 除磺胺吡啶外, 藻类为抗生素污染较为敏感的物种, 以最为敏感的藻类PNEC为毒性终点的前提下, 北运河流域的氧氟沙星、罗红霉素和红霉素为高风险污染物, 林可霉素为无风险污染物.
(4) 以抗生素的可检出最高浓度为指标进行人体健康风险评估, 结果显示, 磺胺吡啶、林可霉素、罗红霉素、阿奇霉素和红霉素无潜在健康风险, 克拉霉素的人体健康风险为低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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